歐盟改革跨境投資預扣稅制度

何振華 劉宇行 陳思遠

近日，歐盟理事會通過《更快和更安全的額外預扣稅減免指令》（FASTER），該指令旨在改革歐盟成員國預扣稅減免程序，歐盟理事會要求歐盟成員國必須在2028年12月31日之前將該指令轉化為國家法律，并從2030年1月1日起生效執行。

近年來，隨著資本跨境流動的加速，歐盟各成員國預扣稅制度的碎片化、不透明化以及低效化已成為制約跨境投資的障礙，而《更快和更安全的額外預扣稅減免指令》的推出，為解決這些問題提供了全新思路。它通過數字化稅務居民證書、快速通道程序以及標準化報告義務，簡化稅務操作流程，提高稅收透明度和征管效率。這不僅有助于減少雙重征稅的風險，還將通過促進投資便利性，推動歐盟資本市場的整合與發展。

圖為歐盟總部所在地布魯塞爾街頭。

歐盟現行跨境投資預扣稅程序存在缺陷

跨境投資預扣稅程序的缺陷是歐盟資本市場發展中長期存在的結構性難題，不僅給投資者帶來了顯著的稅務負擔，也阻礙了歐盟內部資本市場的整合與全球競爭力的提升。這種缺陷體現在三個方面：

一是碎片化預扣稅制度加重投資者負擔。目前，投資者在跨境投資中需要面對超過450種不同的申報表格，且多為紙質版。各國表格設計和操作流程各異，缺乏統一的標準，顯著增加了投資者的稅務合規成本。例如，一位投資者需要為在不同成員國的投資分別提交不同的退稅申請，而這些申請表格通常僅以當地語言提供，增加了操作難度。

二是煩瑣的退稅流程限制了投資資金的流動性。復雜的退稅流程伴隨著申請時較高的時間與人力成本，即便稅收返還金額頗具吸引力，不少投資者也只能望而卻步。此外，退稅周期往往過長，可能延續數月甚至數年，這不僅降低了投資資金的流動性，還對散戶投資者的信心產生負面影響。

三是現行預扣稅制度存在顯著的稅務欺詐風險。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Cum-Ex案件和Cum-Cum案件。Cum-Ex案件指通過虛假交易導致多方重復申請退稅，而Cum-Cum案件指通過短期轉移證券持有權來獲取不合理的稅收優惠。據統計，2000年—2020年，這類稅務欺詐案件給歐盟多個成員國造成了約1500億歐元的稅收損失。這反映出現行制度在監督與執行層面的不足，暴露了系統性漏洞對公共財政的威脅。

2023年6月，歐盟委員會發布了《更快和更安全的額外預扣稅減免指令》立法提案。提案發布后，歐盟委員會展開了公眾咨詢，收集了來自投資者、金融中介和成員國政府等利益相關方的反饋意見。經過數月的討論與修改，2024年5月，歐盟成員國在經濟與金融事務理事會會議上達成協議。在此基礎上，經過進一步的在法律和語言方面的修訂，最終版本的《更快和更安全的額外預扣稅減免指令》于2024年12月正式通過。該指令的通過，標志著歐盟稅務治理在提升效率、促進公平和打擊欺詐方面邁出了關鍵一步。比利時財政部部長文森特·范·佩特格姆認為，這項協議是有效地打擊稅務欺詐、改善資本市場聯盟運作和刺激歐洲金融市場投資的關鍵一步。

3項措施優化歐盟稅收營商環境

《更快和更安全的額外預扣稅減免指令》引入了數字化稅務居民證書（eTRC），這是簡化跨境投資稅務流程的重要工具。數字化稅務居民證書取代了傳統紙質證書，為投資者和稅務部門提供了高效、透明的操作方式。成員國通常在投資者提交申請后的14天內完成證書的生成與發放，大大縮短了傳統紙質證書的申請時間，同時減少了因表格錯誤、郵寄延誤等人為因素導致的程序拖延。此外，數字化形式還降低了紙質表格的處理成本，為稅務部門和投資者節省了大量資源。數字化稅務居民證書還提高了跨境投資的便利性。以往，投資者需要分別向各國提交不同的稅務居民證明以申請退稅，而數字化稅務居民證書則實現了一證多用的功能。投資者僅需持有一份由居住國頒發的數字化稅務居民證書，即可在多個歐盟成員國申請退稅。這種便利性特別有助于多元化投資組合的投資者，減少了繁雜的程序負擔，為跨境資本流動提供了有力支持?？梢哉f，數字化稅務居民證書為未來進一步實現歐盟范圍內稅務系統的互聯互通奠定了基礎。

《更快和更安全的額外預扣稅減免指令》設立了兩種快速通道程序——源泉減免程序和快速退稅程序，以提升稅務流程的效率和公平。源泉減免程序指在稅款支付時直接按適用稅率進行扣減，適用稅率通?；诒苊怆p重征稅協定或歐盟成員國國內法律規定。這一程序使投資者無須等待退稅，大大減少了資金占用時間，同時降低了操作復雜性。舉例來說，當一名投資者在某成員國獲得股息收入時，該股息支付方會按照適用稅率直接扣除預扣稅，而不是以最高稅率征稅后再退稅。快速退稅程序則為未能直接享受源泉減免的投資者提供了一種補充機制。這一程序允許投資者在支付稅款后提交退稅申請，并在60天內獲得退稅。相比以往可能長達數月甚至數年的退稅周期，快速退稅程序大大提升了退稅效率，減少了投資者的資金占用成本和不確定性。

《更快和更安全的額外預扣稅減免指令》還建立了標準化報告制度，以提升稅收透明度并防范潛在的稅務濫用行為。根據該制度，歐盟成員國必須建立國家級認證金融中介注冊系統，通過歐盟認證金融中介門戶網站實現跨國信息共享。大型金融中介機構必須加入注冊系統，而小型金融中介機構則可自愿注冊。這一系統的核心在于為稅務部門提供統一可靠的數據來源，方便其對金融交易進行追蹤與審計。注冊的金融中介機構需按照統一的XML格式向稅務部門提交交易報告，內容包括股息或利息支付信息、持有期以及涉及的金融安排等。這種標準化的技術規范不僅提高了數據處理效率，還為成員國之間的數據共享提供了基礎。通過分析這些數據，稅務部門可以更有效地監測潛在的稅務濫用行為。

提供一定的靈活性措施

為了照顧各成員國的不同情況，《更快和更安全的額外預扣稅減免指令》提供了一定的靈活性措施，同時加強了監管保障措施。這些措施允許成員國選擇保留現有的源泉減免程序，而無須強制實施指令規定的快速通道程序。例如，如果一個成員國的市值比率（某一成員國的市值占歐盟總市值的比例）連續4年低于1.5%，則可以維持現有制度。允許成員國在特定情況下對快速通道程序的申請進行額外審查。例如，對于短期內完成的證券交易或不符合資格的金融中介，成員國可拒絕相關申請。此外，對金融中介提出了嚴格的盡職調查要求，例如，中介需核實投資者是否具備稅收減免的資格。如中介未能履行這些責任，可能面臨嚴厲處罰，包括罰款和取消注冊資格等。

預計每年為投資者節省超51億歐元

《更快和更安全的額外預扣稅減免指令》實施后，將為投資者帶來顯著利好。據歐盟委員會估計，該指令的實施每年可為投資者節省約51.7億歐元的稅務相關成本，大大提升歐盟資本市場的吸引力。

作為指令實施的重要環節，金融中介將在未來的稅務治理中扮演關鍵角色。建立國家級注冊系統和歐盟認證金融中介門戶網站，將增強金融中介在稅務服務中的透明度和信任度。注冊系統不僅為中介機構提供了合法的操作平臺，還通過標準化報告義務為其業務流程設定了清晰的稅務合規框架。這種透明度有助于建立更加穩定和可信的市場環境，從而吸引更多客戶選擇認證中介提供的服務。雖然短期內金融中介需要為滿足新的盡職調查和報告義務投入更多資源，但這也推動了行業的數字化升級。例如，標準化XML格式的交易報告可與現有的自動化稅務管理系統無縫銜接，降低了中介機構的長期運營成本。

匈牙利財政部部長米哈伊·瓦爾加表示：“《更快和更安全的額外預扣稅減免指令》將對我們的預扣稅減免程序進行調整，以確保投資者不會因其跨境股票和債券投資收益而被雙重征稅?！彼J為這一舉措不僅在技術層面優化了稅務流程，更是深化資本市場聯盟的重要一步。通過提升預扣稅程序的效率，該指令將顯著鼓勵更多投資者參與歐盟的金融市場，從而增強歐盟金融市場的吸引力和全球競爭力。這展現出歐盟在構建統一資本市場方面的堅定決心，為實現更大范圍的資金流動和經濟協同創造了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