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劫富濟貧”，還是“阻礙經濟”？

趙湘 陳幼平

遺產稅是美國稅收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但其自誕生之日起便飽受爭議。一方面，它是政府調節財富分配、縮小貧富差距的工具，另一方面，它也被視作對個人財產權的侵犯。

位于美國加州的赫氏古堡，游客常年絡繹不絕。由于難以承受高額遺產稅，城堡家族于1957年將城堡及附近莊園捐獻給了加州政府。如今，城堡作為加州的州立歷史公園對游客開放。

美國最早提出征收遺產稅是在1797年，當時是為了籌集軍費，但這一稅種很快被廢除。現代意義上的聯邦遺產稅是在1916年正式引入，主要為第一次世界大戰籌集資金。此后，在不斷的爭議聲中，遺產稅成為美國稅收體系中的一部分，并經歷了多次調整和改革。

從初步嘗試到推出《稅收法案》

19世紀末，隨著工業革命的發展，美國富豪的財富積累如同火山噴發，洛克菲勒、卡內基就是其中的代表。他們通過行業壟斷獲得巨額財富，而普通人卻生活在貧困與剝削之中。貧富差距急劇擴大的背景下，遺產稅作為一種調節財富分配的工具被提上了議程。

1894年，美國國會通過《威爾遜·戈爾曼關稅法》，其中包含了一項聯邦遺產稅條款，規定對超過1000美元的遺產征收2%的稅款。不過，這一條款很快遭到挑戰。第二年，美國最高法院裁定該法案中的遺產稅條款違憲，認為遺產稅屬于直接稅，而根據美國憲法，直接稅必須按各州人口比例分攤。由于《威爾遜·戈爾曼關稅法》中的遺產稅并未按此原則征收，因此被裁定無效。這一判決使得聯邦遺產稅的嘗試暫時擱淺。

1916年，美國國會通過《稅收法案》，正式將遺產稅納入聯邦稅收體系，標志著美國現代遺產稅制度的開端。當時，遺產稅允許遺囑執行人從總遺產中扣減喪葬費、管理費和有關債務及損失，并規定了5萬美元的免征額，最低稅率為1%，凈遺產超過500萬美元的適用10%的最高稅率。這一稅種的設立，標志著美國政府開始通過稅收手段干預財富分配，試圖緩解社會矛盾。

然而，遺產稅的開征并非一帆風順。反對者認為，遺產稅是對個人財產權的侵犯，尤其是對通過合法手段積累財富的企業家和農場主的不公。支持者則強調，遺產稅有助于防止財富的過度集中，促進社會公平。這場爭論貫穿了整個20世紀，并隨著經濟和社會的變化不斷演變。

從羅斯福新政到“特朗普稅改”

20世紀30年代，經濟大蕭條的到來使美國社會對財富分配的關注度達到新高。美國總統富蘭克林·羅斯福的新政不僅擴大了聯邦政府的職能，也對稅收政策進行了重大調整：1934年遺產稅稅率提高到60%，適用于凈遺產超過1000萬美元的部分；1935年提高到70%，適用于凈遺產超過5000萬美元的部分；1941年又調整為77%，這個稅率一直持續到1976年。這些舉措旨在通過對富人征稅，為政府的社會福利項目提供資金，同時緩解社會對財富不平等的不滿。

到二戰期間，遺產稅不僅是政府財政收入的來源，也被視為愛國主義的一種表現，即富人有義務為國家戰爭努力貢獻更多力量。不過，戰后隨著經濟復蘇和保守主義的興起，遺產稅稅率又開始下調。20世紀80年代，美國總統里根的稅收改革開始降低遺產稅最高稅率，并提高了免征額。

進入21世紀，遺產稅進一步成為美國政治斗爭的焦點之一。2001年，小布什政府推出《經濟增長與稅收減免協調法案》，降低遺產稅最高稅率，提升了免征額度，并試圖在2010年取消遺產稅制度。然而，這一政策引發了激烈的爭議。反對者指出，取消遺產稅主要惠及的是富人，將加劇財富不平等。

2017年，特朗普政府的《減稅與就業法案》將遺產稅的免征額提高了1倍。由于免征額大幅提高，只有極少數富裕家庭的遺產會受到遺產稅的影響，這種加劇財富集中的做法，引發了關于遺產稅公平性的激烈辯論。

遺產稅爭議源自對財富與公平的不同理解

美國遺產稅的社會影響深遠而復雜。一方面，它被視為縮小貧富差距、促進社會公平的重要工具。通過對巨額遺產征稅，政府可以獲得可觀的財政收入，用于教育、醫療和基礎設施建設等公共項目。遺產稅還被認為有助于打破“財富世襲制”，鼓勵后代通過自身努力實現成功，而非依賴家族財富。

另一方面，遺產稅也面臨著效率與公平的質疑。反對者指出，遺產稅可能導致資本外流和投資減少，影響經濟增長。例如，一些富豪通過設立信托基金或捐資給慈善機構來規避遺產稅，這不僅減少了稅收收入，也可能造成資源配置扭曲。此外，遺產稅對家族企業和小農場主的沖擊尤為明顯。由于這些資產的流動性通常較低，繼承人可能被迫出售部分資產以支付稅款，從而削弱了企業的競爭力。

更為重要的是，遺產稅的爭議反映出美國社會對財富與公平的不同理解。有人呼吁，財富的積累離不開社會的支持，富人應當通過稅收回饋社會。反對的聲音則主要強調，財富積累主要是個人努力的成果，政府無權通過稅收剝奪個人的財產權。這些價值觀上的分歧，使得遺產稅將可能長期成為美國政治、社會爭論的重要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