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花抵稅：荷蘭“郁金香泡沫”中的奇葩事

劉一寰 趙湘

郁金香是荷蘭種植最為廣泛的花卉，也是荷蘭的國花，象征著美好、華貴和成功。然而在17世紀的荷蘭，郁金香不僅是一種可供觀賞的花卉，還曾成為一場經濟泡沫的主角。這場被稱為“郁金香泡沫”的事件，不僅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有記載的金融投機狂潮，也是現代金融危機的“鼻祖”。而“以郁金香抵稅”則是這一事件中稅收政策的特殊產物。

近日，荷蘭迎來一年一度的“國家郁金香日”，政府提供20萬株郁金香免費供游客采摘。

圖為游客在阿姆斯特丹的郁金香采摘園拍照。

金融史上的“第一次瘋狂”

郁金香原產于中亞地區，16世紀中葉傳入歐洲，后經植物學家克盧修斯引入荷蘭萊頓大學植物園，最終在荷蘭引發種植熱潮。

荷蘭以“海上馬車夫”著稱，其經濟嚴重依賴貿易與金融。17世紀初的荷蘭是歐洲金融中心，1602年就擁有首個股票交易所——阿姆斯特丹證券交易所，以及成熟的期貨交易機制。社會投機氣氛濃厚，很多人在尋求暴富的機會，這些都為郁金香從單純的觀賞植物搖身一變成為奢侈品埋下了伏筆。

17世紀初，荷蘭正處于“黃金時代”，經濟繁榮，貿易發達，財富積累催生了奢侈品的生長土壤。郁金香逐漸成為貴族和富商的寵兒，其稀有性和象征意義使得價格一路飆升。特別是有些花紋和花色發生變異的獨特品種，迅速成為貴族財富的象征。

從1634年起，郁金香交易從實物轉向期貨合約。交易所推出杠桿工具，允許10倍杠桿的保證金交易。交易方式的變革進一步放大了投機行為。買家僅需支付少量定金即可參與買賣，酒館成為交易中心。各階層卷入投機，包括漁民、工匠甚至女仆。

以“未開花球莖”的買賣為例，1636年，荷蘭家庭年均收入約150荷蘭盾，而一支普通球莖的價格從幾十荷蘭盾逐漸飆升到1000荷蘭盾，相當于普通家庭6年的收入?！坝肋h的奧古斯都”品種一度價值6700荷蘭盾（約等于當時阿姆斯特丹的一棟河景豪宅）。社會上甚至出現了用土地、牲畜甚至女兒的嫁妝換取郁金香球莖的案例。

以花抵稅的荒誕嘗試

面對郁金香市場的瘋狂投機，荷蘭部分城市政府意識到泡沫風險，于1636年底開始對郁金香交易征收5%—10%的交易稅。這一政策的初衷是增加投機成本，打擊短期倒賣行為。然而，由于郁金香交易的復雜性，這一稅收政策在執行過程中遇到了諸多困難。

首先，郁金香是非標準化商品，每顆球莖因品種、變異程度不同而價值懸殊，難以進行公允的計稅。其次，當時的交易大多發生在酒館、私人聚會等非正式場合，約70%的交易無法納入正式征稅范圍。結果，合規交易者稅負加重，投機者則轉向黑市，進一步加速了市場的失控。

但世上沒有不破的泡沫。1637年2月4日，在荷蘭哈勒姆的一場拍賣會上，一批郁金香合約無人接盤，市場信心瞬間崩潰，突現拋售潮，恐慌情緒蔓延。郁金香價格6周內暴跌90%，數月內跌至頂峰時的1%，大量合約淪為廢紙，投資者血本無歸。政府于4月27日強制終止交易，但已無法挽回經濟頹勢。

由于荷蘭議會裁定郁金香期貨合約屬于“賭博合同”，買家只需支付合約價的3.5%即可解除債務，實際變相讓賣方承擔了大部分損失。

政府財政也受到了沖擊。一些地方政府為緩解財政壓力，曾短暫允許用郁金香球莖抵稅，計劃轉售獲利。然而，這一政策的后果是災難性的。泡沫破裂后，哈勒姆市市政倉庫堆滿了無人問津的“抵稅郁金香”，賬面價值達12萬荷蘭盾的球莖，實際拍賣收入不足3000荷蘭盾。市政當局被迫以市價的1/40拋售，導致次年公共債務飆升24%。

重建稅制與加強風險管控

“郁金香泡沫”的破裂重創了荷蘭的金融體系。泡沫破裂后，荷蘭政府開始反思并重建相關稅收制度，對股票、債券交易征稅，抑制過度投機。

“郁金香泡沫”還催生了早期風險管控意識。1643年，荷蘭政府建立了阿姆斯特丹證券交易所的監管框架，要求交易公開透明，為現代資本市場監管規則奠定了基礎。這些措施使荷蘭債券市場在1648年后恢復穩定，利率從6%降至3%。

荷蘭“郁金香泡沫”事件是金融史上的經典案例，相關稅收政策與政府應對更是一場充滿矛盾與荒誕的治理實驗。阿姆斯特丹檔案館至今保留著1637年的市政賬簿，其中一頁標注著：“收郁金香‘永遠的奧古斯都’3顆，折抵稅款18000荷蘭盾——此項目已核銷?！边@一記錄生動地反映了當時社會對郁金香的狂熱以及泡沫破裂后的經濟混亂。正如《倫勃朗與黃金時代》作者西蒙·沙瑪所言：“荷蘭人用稅收搭建堤壩，卻忘了投機潮水會從人性的裂縫中滲透。”

荷蘭郁金香的故事，不僅是荷蘭經濟史上的一頁，更是人類經濟活動的一面鏡子。它讓我們明白，經濟的繁榮需要理性的參與和有效的監管，只有這樣，才能避免重蹈覆轍，實現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