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立海
風是一種自然現象,也是古今文人托物言志的重要意象。“東”代表東方,自然界的東風即來自東方的風。早在《楚辭·九歌·山鬼》中就有“東風”一詞——“東風飄兮神靈雨”,此后,“東風”高頻出現于古詩文中。
古詩文中“東風”常吹,也與我國的自然地理和季風性氣候有關。我國黃河、長江流域常年受夏季風的影響,四時交替,季節分明,東風正是盛行于春夏之交、大地回暖之際的東南季風,自然界的“東風”更側重于風的方向。
東風里的農諺
我國是農業大國,在傳統的農耕文明中,農時對于經濟發展與社會生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古人通過對包括“東風”在內的自然現象進行細致觀察后,逐步總結出有規律的二十四節氣,來指導農業生產。《禮記·月令》中,將立春節氣的十五天分為三候,每五天為一候,其中對第一候的解釋就是“東風解凍”,說明此時東風漸起,大地開始解凍,可以著手準備春耕生產。
不僅如此,從農諺中也可以看出,古人已非常了解“東風”與降水的關聯:“春東風,雨祖宗”“東風是個精,不下(雨)也要陰”“四季東風是雨娘”“偏東風吹得緊要落雨”“一日東風三日雨,三日東風一場空”“春東風,雨潺潺”,各地的這些農諺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東風”在氣象上的意義。
東風里的浪漫
文學作品中的“東風”是一位拉開春天序幕的使者。宋代詞人辛棄疾在那個浪漫的東風之夜,寫下了“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的氣象。唐代崔護的詩作“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飽含爛漫情愫。而唐代詩人錢起《春郊》“東風好作陽和使,逢草逢花報發生”中的“東風”和“陽和使”,指春天的和暖之氣,與白居易的詩句“地潤東風暖”取意相同。
除了帶來浪漫春意,東風另有絢麗之意。裴諧《觀修處士畫桃花圖歌》中“堪憐彩筆似東風,一朵一枝隨手發”,此時的東風好似彩筆一般,隨物賦彩,給春天著上了斑斕的色彩。正像李白的《侍從宜春苑奉詔賦龍池柳色初青聽新鶯百囀歌》“東風已綠瀛洲草,紫殿紅樓覺春好”,李九齡的《山舍南溪小桃花》“一樹繁英奪眼紅,開時先合占東風”,李商隱《偶成轉韻七十二句贈四同舍》中的“沛國東風吹大澤,蒲青柳碧春一色”,以及柳永《林鐘商》中的“東風催露千嬌面,欲綻紅深開處淺”,都無一例外地將綠、紫、紅、青、碧與東風結合在一起,春意闌珊,萬物勃發,好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正因如此,在漢語的文化語境中,“東風”和“春風”幾乎是一個等同的文化概念,《現代漢語大詞典》和很多詩詞注本,都用彼此互譯的方式對其注釋:東風,即春風。
東風里的心境
當然,“東風”所到之處并非一味的春和景明,其“破壞力”也是不容小覷的,這在古詩詞中也有描述。既有李白的《獨酌》“東風吹愁來,白發坐相侵”,也有周紫芝《秦樓月》中的“東風歇,香塵滿院花如雪”。
同時“東風”還能表達愁緒。如李商隱《無題》“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無獨有偶,蘇軾在《蝶戀花》中寫道“白首送春拚一醉,東風吹破千行淚”,李煜《虞美人》亦有“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陸游《釵頭鳳》中更是“東風惡,歡情薄”,凡此種種,都表達了人們由“東風”勾起的幽怨之情、身世之感。
在古人心里,“東風”還能如同明月一般“千里寄相思”。《紅樓夢》中有“清明涕淚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就以“東風”寄托了哀婉的思念之情。其實,這也不難理解,當春天的腳步漸行漸遠之時,人們在迷離中回首尚存余溫的欣悅歲月時悵然若失,自然巧借東風委婉地傳達感春傷時之情,把人生的悵惘消解在花落枝殘的晚春氣息之中。
東風里的機緣
“東風”還被喻為成就大事的關鍵因素或重要時機。人們常說的“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中的“東風”,就有這種含義。
1992年,鄧小平同志視察南方,《深圳特區報》發表的一篇題為“東方風來滿眼春”的新聞通訊。當時正是南國早春,鄧小平同志南巡講話,極大推動了中國改革開放進程,那之后全國掀起改革開放的滾滾春潮。如今,“東風”系列導彈更是保衛我國國家安全,維護國家利益的戰略重器。
李白在《長歌行》中揮毫寫下“東風動百物,草木盡欲言”,東風無疑是最能勾起中國人無限想象的自然物象之一。“東風夜放花千樹”里有中國人獨特的浪漫情懷,“等閑識得東風面”中有中國人樸素而深刻的哲思,“東方風來滿眼春”則提振了國人對中國經濟發展水平不斷提升的信心。
“春風”歲歲年年,“東風”周而復始,在我們心靈深處積淀成一份不能化解的緣。當我們跨越遙遠時空,與歲月深處的“東風”佳境邂逅時,這彌漫著東方色彩的詩韻,讓千年不息的智慧蔓延,為我們留存了一份溫婉記憶和浪漫情緣。
(作者單位:國家稅務總局安慶市稅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