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資金“暗流”　查明企業隱匿收入

作者：楊晶晶 荊德鋒 本報記者 郭勇

一封舉報信讓企業進入了檢查人員視線。企業稅負率緣何畸低？財務人員黃某賬戶為何頻繁有大筆款項轉入？檢查人員循跡追蹤，通過核查企業業務流、資金流，最終找到了答案。

近期，國家稅務總局淄博市稅務局稽查局查處一起企業隱匿收入逃避繳納稅款案件。檢查人員經核查確認，M公司采用私人賬戶收取貨款、虛假申報的方式，共計隱匿銷售收入5055.78萬元未依法申報納稅。淄博市稅務局稽查局依法將企業行為定性為偷稅，作出補繳稅款、加收滯納金，并處罰款合計1411.65萬元的處理決定。目前，案件已執行完畢，涉案稅款、滯納金和罰款均已征繳入庫。

數據分析，企業疑點重重

2024年5月，淄博市稅務局稽查局收到一封涉稅違法舉報信件。信中稱，當地一家名為M公司的企業在銷售化工產品后，通過企業財務人員黃某私人賬戶收取銷售款逃避納稅，該舉報信強調M公司“每年偷逃稅款至少有110萬元”，隨信還提供了部分相關信息。

如果舉報信中所稱內容屬實，那么這家企業每年隱匿的未申報的銷售收入將逾800萬元。

收到線索后，淄博市稅務局稽查局立即組織檢查人員著手了解M公司經營情況和涉稅數據，啟動案頭分析工作。

M公司為增值稅一般納稅人，主要從事化學產品的生產經營業務。企業的生產運營流程是從國外進口化學原材料生產出化學產品后對外銷售。申報信息顯示，近幾年該企業年銷售額逾億元，年均繳納增值稅200萬元左右。企業一直處于虧損狀態，因此未繳納企業所得稅。企業增值稅稅負顯示，該企業平均稅負僅為0.6％，遠低于同類企業水平。

從該企業進銷項數據來看，該企業生產化工產品的原材料主要源于進口，因此該企業進項主要為海關進口增值稅專用繳款書，以及生產必要的水、電和固定資產類支出。企業銷項主要是向下游位于其他地市的工業企業銷售其生產的化工產品。

檢查人員注意到，該企業的進項稅額很高，累計有近千萬元金額未認證抵扣。一般情況下，如果企業進銷平衡，不會產生大量未抵扣進項稅額。這表明該企業可能存在未開票銷售并隱匿銷售收入情況。

隨后，檢查人員結合舉報線索，依法調取了黃某銀行賬戶的資金流水進行了核查，發現黃某銀行賬戶與大量個人賬戶存在較為頻繁的大額資金往來，并且不少轉賬資金的備注信息中有“貨款”字樣。初步估算，黃某賬戶一年流水金額逾千萬元。

綜合各類初查信息，淄博市稅務局稽查局認為，M公司具有隱匿收入逃避納稅重大嫌疑，于是決定立即成立檢查組對M公司立案檢查。

現場核查，發現神秘筆記本

檢查組決定首先對企業實施突擊檢查，并成立了兩個核查小組分別實施現場檢查工作：一組人員負責對企業生產經營流程進行核查，核實企業原材料購進、庫存等情況；另外一組人員赴財務部門檢查，依法調取M公司賬簿資料等經營核算信息，從中尋找線索和違法證據。

隨后，檢查人員按照核查計劃，對企業生產車間、庫房等生產經營場所進行了核查，未發現異常。另外一組檢查人員順利從企業財務部門調取到了企業檢查期內的相關賬簿和經營資料，但經核查，也未從中發現明顯異常和線索。

在對企業財務室實施核查的過程中，屋內墻邊放置的一個鎖著的鐵皮文件柜引起了檢查人員的注意。當檢查人員要求企業財務負責人趙某打開柜子時，趙某稱，柜中存放的均是一些辦公用品和不常用的雜物，沒什么可看的。在檢查人員再三要求下，趙某有些不情愿地打開了柜子。

檢查人員查看了文件柜中的物品，發現除文具、辦公用紙和一些雜物以外，在柜子的角落處還有3個深棕色的筆記本，上面有“銀行往來業務記錄”字樣。

檢查人員發現，這幾個筆記本中，詳細記載了近3年黃某銀行賬戶每月收取匯款的數據。筆記本中記錄的匯款方，有些看起來像是企業簡稱，有些則是個人銀行賬戶。從內容看，3個筆記本疑似企業賬外收款記錄。

檢查人員將筆記本中的信息與之前黃某銀行賬戶流水數據進行比對后發現，兩者在時間、數據方面完全匹配。按照筆記本中的數據估算，近3年中，匯入黃某銀行賬戶的款項數額總計達5000萬元之多。如果這些確為銷售收入，那么這些收入該企業均未依法申報。

當檢查人員詢問趙某這3個筆記本的情況時，趙某稱，他剛到企業就職不久，這些都是財務人員黃某制作的，具體情況他并不清楚。黃某今天請假未上班，檢查人員之后可找其了解情況。

證據“對碰”，賬外收入現身

雖然在企業經營現場發現了3個記載大量資金往來信息的筆記本，其中信息也與舉報線索中提及的黃某賬戶信息匹配，但檢查人員目前掌握的付款方信息等證據，尚不足以充分證明這些匯入企業財務人員黃某賬戶的匯款資金，就是企業客戶支付的購貨款。

在核查企業財務室的過程中，雖然黃某未在現場，但工作檢查人員在其辦公桌上發現了一張銷售部門制作并蓋章的紙質銷貨清單。這張清單上詳細記載了近幾天內，該企業的貨物銷售數量和流向等情況。

見此情景，檢查人員心中一動：生產經營規模較大的企業的銷售部門，為了統計業務量和預估部門銷售收入等，均會定期制作內容詳細的銷售清單。從黃某桌上的這份單據判斷，該企業銷售部門也有這種工作習慣。那么，從企業的銷售部門是否能找到以往年度的產品銷售記錄呢？

于是，檢查人員迅速前往企業銷售部門核查。但在企業銷售部辦公室，以及桌上的臺式電腦中，并未找到企業以往年度的紙質版或電子版本的產品銷售記錄，只找到了近1月時間的銷售記錄。對此，匆匆趕來的銷售部負責人高某稱，之前銷售部門的確定期制作產品銷售清單，但不久前因為搬家和設備故障，以前的產品銷售記錄和數據資料均不慎丟失了。

這時，檢查人員注意到高某辦公桌堆放的表格等資料下，放置著一臺筆記本電腦。于是，要求高某打開電腦查看。高某臉色微變，連連向稅務人員表示，這臺電腦是他的私人物品，里面存放的文件等均與企業經營無關。見此情景，檢查人員向高某作了稅法宣傳，向其表示納稅人有義務配合稅務機關核查，若拒不配合，如涉及重大涉稅違法事項，相關人員可能會承擔法律責任。

經過檢查人員耐心說服，高某最終輸入密碼，打開了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在這臺電腦的一個文件夾中，檢查人員發現了一份表格文件，其中記錄了該企業近3年來詳細的產品銷售情況——企業銷貨清單找到了。

隨后，檢查人員對企業銷貨清單信息、財務部門發現的筆記本記錄數據，以及財務人員黃某銀行流水信息等進行了“對碰”，按時間、數額、流向等逐筆仔細比對分析，最終確認，黃某3個筆記本和其銀行賬戶中顯示的向其轉賬的匯款人、匯款額度，均與銷售部門查獲的銷貨清單中的有關信息相符，這些匯入黃某賬戶的資金均為該企業客戶的購貨款。

為進一步完善證據鏈條，檢查組進行了資金流擴展調查，調取核查了涉案企業對公賬戶、企業負責人劉某等人賬戶信息，結合黃某賬戶資金流水進行綜合分析。他們發現，黃某賬戶在收到客戶大量貨款資金后，每月會定期將資金轉入企業負責人劉某賬戶。但這些銷售收入，劉某卻并未依法向稅務機關申報。經統計，通過黃某賬戶收取并轉賬給劉某的銷售收入累計金額達5055.78萬元。

調查取證工作結束后，檢查組約談了企業法定代表人劉某。

面對檢查人員出示的翔實證據資料，劉某無言以對，承認了通過黃某個人銀行賬戶，收取、隱匿大量業務收入未依法申報納稅的違法事實。原來，M公司生產的化工產品是下游一些農藥企業的生產原料。由于一些農藥生產企業銷售產品時不向用戶開具發票，因此這些下游廠商在向M公司采購原料時也沒有開票需求。于是M公司便動了“歪念頭”，采取以個人賬戶收取下游廠商銷售款的方式，隱匿收入逃避納稅。

經查，2021年—2023年，M公司利用私人賬戶共收取4789.98萬元產品銷售款未依法申報。同時，經檢查組核查確認，企業還通過私人賬戶收取原材料包裝等廢舊物資處理款項共265.60萬元未依法申報。淄博市稅務局稽查局依法將企業違法行為定性為偷稅，作出補繳稅費、加收滯納金，并處罰款的處理決定。

■稅案評析

善于從異常指標中發現違法端倪

作者：國家稅務總局淄博市稅務局副局長　穆國慶

本案是一起比較典型的化工企業隱匿賬外收入偷逃稅款案件。涉案企業利用企業人員私人賬戶收取產品銷售款，隱匿大量產品銷售收入、虛假申報逃避納稅。

本案中，涉案企業的一些下游廠商由于用戶不開發票，因此向涉案企業采購化工產品時也沒有開票需求。涉案企業利用下游廠商不開票的機會，通過私人賬戶收取銷售款，隱匿營業收入逃避納稅。針對這一違法特點，稅務機關應利用信息技術，通過完善預警數據指標體系，強化企業稅收風險分析，進一步提高企業收入申報“作假”行為的辨識能力。應在廣泛采集本地化工行業企業經營信息、產供銷數據的基礎上，建立具有原材料投入產出比、能源消耗變動率、行業平均成本、行業平均利潤率和增值稅稅負率等數據指標的行業企業風險分析模型。

日常工作中，稅務人員依據企業原材料采購、水電消耗等數據測算企業產能，結合企業存貨、銷售量、銷售收入和開票數據，對其申報收入的真實性實施勾稽分析。如發現企業存在產量與銷售收入不匹配，增值稅稅負率、所得稅貢獻率與行業平均水平偏離度較大等情況時，應及時采取征管措施，防止稅收流失。

此外，對于化工產品生產企業，以及一些在生產經營過程中容易產生副產品、大量“下腳料”或原材料包裝處理物資的企業，稅務機關在日常管理中還應關注其這部分產品或物資的處置狀況，結合企業產能等指標，分析核實企業是否存在銷售相關副產品或廢舊物資，相關收入未申報等情況。本案核查過程中，檢查人員即根據企業生產特點，結合資金流調查，最終確認了企業隱匿200多萬元廢舊物資處理收入未依法申報的違法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