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荷葉雨”

張軍霞

清晨醒來，發(fā)現(xiàn)窗外輕籠著一層細細的雨霧。于是，我迫不及待地拿著傘直奔樓下公園的荷塘而去。

雨絲如縷，輕柔灑落，如同天空中最細膩的筆觸，把眼前的小橋、池塘、荷花勾勒成一幅淡雅的水墨畫。這時，有個稚嫩的童音忽然隨細雨飄來：“爸爸，我看這朵荷花最好看！不對，那朵也很好看……”

我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不遠處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女孩，正牽著爸爸的手站在橋上看荷花，他們沒有打傘，手里卻各自擎著一個又大又圓的荷葉，雨水順著荷葉的邊緣輕輕滑落，小女孩拍著手大笑：“爸爸，你頭上下起了荷葉雨！”

湖邊偶遇，令童年的記憶在腦海蔓延開，我也曾擁有過這樣的荷葉雨。那時，我們?nèi)胰诉€住在故鄉(xiāng)，父親在離家二十公里的縣城上班，母親在家種地，照顧我們姐妹。父親工作很忙，每個月大約只回來一兩次，回來又忙于幫母親干活，等他忙完好不容易進屋時，往往因為太疲憊而沒有精力關(guān)注我們幾個孩子。所以，童年時，我對父親有些陌生。

記不清是哪年的夏天了，父親從城里回來時，自行車后座上綁著一個用塑料袋包著的泥團子，他把泥團子放到屋檐下閑置的水缸里，對母親說：“同事家里種了很多荷花，送了我一棵。”

那時，我們只在小人書里看到過荷花，忍不住對這個泥團子產(chǎn)生了強烈的好奇心，幾乎從它擎起第一片荷葉開始，就天天盼著它開花。不知道什么原因，荷花種下的第一年，長出了一片片碧綠的荷葉，卻始終看不到一朵花。父親也看出了我們的失望。有一次父親下班回來，正趕上下雨天，他從手提包里拿出三雙嶄新的雨鞋，又從水缸里摘下三片最大的荷葉，笑著對我們說：“反正它也不開花，就拿這葉子當雨傘玩吧！”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雙雨鞋。我滿心歡喜地穿上鞋子，舉著大大的荷葉，跟在姐姐們后面，踩著水蹦蹦跳跳，從村子東頭的奶奶家，走到村子西頭的外婆家，一路上不知收獲了多少小伙伴羨慕的目光，就連大人們也笑著說：“老張家的丫頭們，都在雨里玩瘋了！”

我們炫耀了一圈跑回家里，看到因為下雨不能出去干活的父親，手中握著燒紅的烙鐵，正在細心地修補我們塑料涼鞋上的斷帶，他給我的感覺依然是生疏的，但我的內(nèi)心深處悄然涌起一股暖流。

有時父愛沉默無聲，卻總在生活的細微之處，以他獨有的方式，給予我們最質(zhì)樸的關(guān)懷與溫暖。那場荷葉雨成了我童年時光中無比浪漫的一幕，而這份記憶，如同被歲月雕琢的珍珠，璀璨依舊，鮮活如初。

（作者：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國家稅務(wù)總局巨鹿縣稅務(wù)局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