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闞歆旸 林建榮

近期，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發布的《世界知識產權指標2025》顯示，2024年全球專利申請量創下370萬件的歷史新高，較2023年增長4.9%。同時，我關注到，2024年我國PCT（專利合作條約）國際專利申請量和海牙體系外觀設計申請量均居全球第一。越來越多中國企業在知識產權領域“揚帆出海”。請問，知識產權“出海”和貨物、服務“出海”有何不同？主要涉及哪些稅務問題？

——深圳市某企業財務負責人 程先生

制圖 馮玥 周濤

當中國制造的巨輪駛向深海，其航跡正悄然發生變化。過去，我們熟悉的是集裝箱里琳瑯滿目的貨物“出海”；后來，我們見證了依托技術與方案的服務“出海”；而今，一股更為深邃的浪潮——知識產權“出海”正成為引領中國企業在全球價值鏈上攀爬的關鍵力量。

與貨物、服務“出海”有何不同？

知識產權“出海”，是指中國企業將自身擁有或創造的專利技術、軟件著作權、品牌商標等無形資產，通過授權許可、轉讓或作價出資等商業化模式，在海外市場實現其價值的過程，其核心在于“權利”與“價值”的跨境流轉。

實務中，知識產權“出海”主要呈現三種形態。一是許可，即企業將知識產權在一定期限和地域內授予境外方使用，并收取特許權使用費，這構成了持續性的“技術租金”收入。二是轉讓，即企業將知識產權所有權徹底出售給境外實體，獲得一次性轉讓收益。三是作價出資，即企業以知識產權評估作價，投資到境外子公司或合資公司，充實海外資產基底。“無論形式如何，其本質都是中國企業將研發與創新成果，在全球范圍內進行價值變現和戰略布局的商業形態。”中山大學管理學院（創業學院）教授謝真臻說。

與貨物、服務“出海”相比，知識產權“出海”具有鮮明特質。形象來講，貨物“出海”是“賣產品”，交易對象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實體物品，其價值在于制造成本、功能與質量等；服務“出海”是“賣勞力”或“賣技能”，交易對象是無形的勞務、技術和知識，其價值依賴于人的專業知識等；知識產權“出海”則是“賣規則”或“收租”，交易對象是法律授予的排他性權利，其價值源于創新性、壟斷性和未來的收益潛力等。

謝真臻表示，企業推進知識產權“出海”，既是市場競爭的必然選擇，也是戰略發展的內在需求。從市場準入角度看，海外市場普遍將知識產權作為“通行證”，歐盟、美國等對核心技術領域的專利布局要求嚴格，“市場未動、專利先行”已成企業共識。從風險防范角度看，海外專利與商標注冊能有效抵御侵權仿制、惡意搶注等風險，避免企業陷入法律糾紛。從價值創造角度看，知識產權許可費可成為穩定的現金流來源，如華為5G專利全球許可年收入達數億美元，同時能提升品牌溢價與企業估值。更重要的是，這一過程能幫助企業搶占全球技術話語權，將“產品輸出”升級為“標準輸出”，在全球價值鏈中占據重要位置，為企業全球化發展筑牢根基。

“出海”前需要注意哪些涉稅問題？

通常情況下，企業在知識產權“出海”過程中取得的收入，可能屬于特許權使用費，也可能屬于技術服務費。華政研究院院長吳小強提醒，企業在知識產權“出海”過程中，可以合理拆分特許權使用費、技術服務費兩類交易，并明確界定范圍，避免混合定價；通過權利轉移條款、保密義務約定等佐證交易性質，同時留存相關人員考勤、工作成果等資料，確保交易實質與稅務定性一致。

國家稅務總局深圳市稅務局國際稅收管理處處長孫業鋒告訴記者，當知識產權在集團內部（如中國母公司向海外子公司）進行許可或轉讓時，定價是否“公允”是全球稅務機關關注的焦點。定價若顯著偏離獨立企業間的交易原則，可能被視為轉移利潤，企業可能面臨特別納稅調整等風險。

實務中，無形資產缺乏可比市場價格，價值評估主觀性大。企業在知識產權“出海”前，可以先進行功能風險分析，明確各方在知識產權創造、維護、使用中的角色和貢獻，評估風險承擔（研發風險、市場風險、法律風險等），確定資產使用情況；再根據交易特點，選擇最合適的定價方法。同時，企業需要準備本地文檔、特殊事項文檔等，以證明其關聯交易定價符合獨立交易原則。

“知識產權‘出海’前，企業還可以善用稅務部門提供的相關服務，提高知識產權‘出海’的確定性。”深圳市光明區稅務局國際稅收管理科副科長何斯琦介紹，國家稅務總局發布的《“走出去”稅收指引》（2024年修訂版）對“走出去”納稅人相關稅收政策及114個稅收協定（安排、協議）進行歸納整理，總結共性涉稅問題120項，為“出海”企業提供稅收法律法規方面的指引；國家稅務總局的“稅路通”服務品牌，提供了國別稅收指南、“走出去”稅收指引、海外稅收案例庫、全球稅訊等多項服務；深圳稅務的“稅路通·圳行動”子服務品牌推出稅收政策確定性服務、稅務海關轉讓定價協同管理等創新性服務舉措。企業可借助這些服務，了解東道國稅制、相關稅收協定規定等，合規處理知識產權“出海”過程中的稅務事項。

“出海”后需要注意哪些稅務問題？

“當知識產權成功‘出海’，企業的稅務管理工作并未結束，而是進入運營維護階段。”畢馬威中國稅務合伙人馮治國表示，在持續獲取海外收益的同時，企業需要重點關注兩類涉稅問題。

一方面，企業需要防范跨境收入未合規申報帶來的雙重征稅風險。企業在取得境外特許權使用費、技術轉讓費時，需要及時申報境外收入、留存好境外完稅證明，以免在境內完成全球所得合并計稅時，因未準確申報境外收入及抵免稅額、完稅證明不全等導致抵免失敗，造成雙重征稅。實務中，企業應在匯算清繳時填報《境外所得稅收抵免明細表》，并將境外完稅證明原件及翻譯件、抵免稅額計算過程等資料留存備查。

另一方面，企業需要重視轉讓定價后續合規管理與稅務爭議處理。知識產權“出海”后，交易環境變化可能導致原定價偏離獨立交易原則，從而引發稅務機關反避稅調查。對此，馮治國建議企業定期（如每年度）復核轉讓定價合理性，結合市場變化調整定價策略；持續完善同期資料，補充交易執行數據、功能風險變動說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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